青石板上的绝美诗行,是你留给我的绻缱,勾起无尽的念想;唱不尽的桃花扇,将千古风流直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那溅落在扇面的不是鲜血,而是千年的泪珠;小桥待嫁的人家,青石板上有你我被斜阳拉长的影子;在虎丘斜塔与斜风细雨不期而遇,声声慢的黄花却还不见开放;拙政园留园留不住的西山夕阳,为这静谧的水乡之夜歌唱向晚。这里是苏州,一个风流才子墨写忧伤的地方,一个清婉女子撑油纸伞走过的地方。
没有什么比起拙政园更称得上是苏州的眼眸,她顾盼生辉的灵动,把全部的锦绣精致呈现给你我。她的目光扫过的时候,就像一种浑然天成的艺术气息,渗透到这个城市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之中,于是这里的房子、这里的人、这里的生活节奏也都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精致的“苏州国”的痕迹。
拙政园,在苏州市东北街178号,不过是一个私宅,却展现出皇家园林的气魄来。1509年,明代弘治进士王献臣弃官回乡后,在原唐代诗人陆龟蒙的旧宅基础上重新拓建,还请来了当时吴门画派、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参与了亭台楼阁蓝图的设计。前前后后花了16年,可是建园不久,王献臣就去世了。往往高官膝下多败儿,王进士的儿子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一夜的豪赌就把园子输个精光。
奇怪的是,越美好的东西越是不留人,美丽的拙政园就像是中了可怕的魔咒,每个占有拙政园的主人都没有很好的结局,于是此后的500多年,拙政园数易其主,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宁、太平天国的忠王李秀成,抗战时期的伪江苏省省长陈则民都是如此,于是拙政园的角色不断变换,医院、戒烟所、区公所或者是学校操场。直到1950年之后,园子被收归国有才算结束了惨淡的岁月,重新整合恢复的拙政园就像光彩照人的灰姑娘,只不过是在整修之后。现在我们看到的园子,就是遵照了太平天国忠王府花园的原貌进行的翻修。
拙政园共分为西园、中园和东园三个部分,其中还有像枇杷园这样的园中园。它们用很精巧的布局来营造一种如画的美景。你可以慢慢地行,用脚步,一寸一寸丈量这方美丽的景致;用眼眸,一张一张抓拍那些可以定格的永恒瞬间。
我想过去一定有很多美丽的女孩子坐在这园子里读书嬉戏。万物复苏的春天,柳叶嫩黄了,鸳鸯在水中欢畅游动,活泼的少女们用并蒂的夫妻穗斗花;夏天的时候,坐在临水的荷风四面亭里丢些小食,就可以看到莲叶下轻轻摇动,那是因为丰腴的红鲤鱼们都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抢食美味;等待秋叶飘零残荷枯萎,肥美的大闸蟹该上市了,一筐一筐的红壳大蟹摆上餐桌,吟咏诗文的女子不知谁会拔得头筹,冬季似乎没什么看头,却别忘了园中的腊梅花,在冰冷的雪中桀骜绽放,只有幽幽的暗香让人能够分清那些到底是雪还是梅花。 漏窗下,两个小姑娘正讨论着“与谁同坐轩”的出处,而我知道,那是苏东坡的那句“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从这个扇亭的空窗里,一面是倒影楼,另一面可以看到三十六鸳鸯馆,后面窗户中所看到的笠亭的顶盖又是一个完整的扇子。这样挖空心思的架构真是再巧夺天工也没有了,如果你惊呼地发现这一切,那么可以说,其实只要留心,每一步皆是风景。 不过这些再熟悉不过的风景对整日禁锢在闺阁中的闺秀小姐们想必兴趣寡然,不如请戏班子在这水台之上唱一段昆曲,还能解解闷。“是偶然间心缱绻,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那是一出游园惊梦,只记得身边不只是哪个姐妹说,那台上唱戏的伶人跟三小姐很相像。 千百年后,这里偶尔还会搭台唱戏,如我这样的俗人走过,还是会由衷地发出赞叹,用最真实的内心告诉自己,这样的匠心独运并不是白费,而是能够凝固于时间之外,直到永恒的美。 见山楼也有过另一段英雄故事,清代咸丰十年正是兵荒马乱的年岁,太平天国势力扩张,忠王李秀成率水军东征,攻破了清军江南的主营,然后在这里安营扎寨。李秀成把拙政园的一
部分开辟成忠王府的后花园。处理公务时,李秀成最喜欢的就是梦隐楼,那里可以远眺到灵岩和天平山,不似风雅文人那样,李秀成把“梦隐楼”改成了“见山楼”,推开楼门见青峦,他渴望建立自己的丰功伟业。山外青山楼外楼,腥风血雨几时休?可如果只是在金戈铁马中力挽狂澜,想要为分崩离析的旧时代做最后的挽留,那也不过是徒劳罢了。可惜,可叹! 拙政园仍然是那个拙政园,如今没有了闺阁小姐的吟诗作赋,没有了战争年代的峥嵘磨难,有的只是宁静。它只是一个水上的宫殿,堆砌的嶙峋怪石、涓涓细流,满架的紫藤花低低地垂下来让水墨画般的建筑有了妩媚的风情。